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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当代艺术的创造与欣赏,都很注重于艺术整体的体现与艺术整体的印象,这在艺术史上可以说是一种“返璞”的文化现象。对于表演艺术来说,情感是形象创造的基础,表演者缘情而发,欣赏者因情感记忆而娱,都是一种对于情感的总体的感觉,因此对于艺术来说,追求的是形象表现的整体的美感。欣赏陈瑜的表演艺术,在总体感觉上使人十分地满足,整体印象良好,无论唱做及其表演的形象,浑然成一体,整体体现了艺术的美。我认为,这就是陈瑜表演艺术的美学特征。因为她顺应了美学观念的发展,无论是抽象艺术和具象艺术,都在追求整体美,她的具象的形象的整体美,也就被当代人所接受了。当代人是宽容的,不去挑剔细节,只要总体感觉良好,使美的情感得到共鸣,便是心目中的一流艺术。
我说这是一种“返璞”的文化现象,因为它体现了艺术的本质。艺术是美化了的自然,是想象与心灵的结合,是被表现的“自然”,包涵了它的意蕴与价值。我们从一般欣赏角度来看陈瑜的艺术,觉得具有自然之美,没有矫饰,正如我评她在《明月照母心》中的表演,说是“质朴无华,犹如明月”,以真切、自然感人。但要分析她的表演的美学特征时,就不得不从她表演艺术的诸方面再作一番探索,我就觉得她的艺术之美难于作单项的分析,已浑然一体,以整体之美来体现“自然”。这里没有摹仿,没有戏曲表演手段的个别强化,也没有舞台表演艺术的“惊人之举”,一切本乎由自然的艺术美化凝结成的整体美。歌德在《马艾克尔曼的谈话录》中特别地着重艺术的整体美,他认为,“艺术家应该通过整体来向世界说话”。这一整体的美,“他在自然中是找不到的,而是他自己心灵的产物”。就是说,艺术家根据自己的理解和体会,根据艺术表现规律的要求,把一切艺术手段与自己的理解与体会融合,并注入强烈的情感,在自己的心灵中构思一种完整的艺术天地。在这个天地中孕育出具有整体美感的艺术形象。我分析,陈瑜艺术的创造过程就是这样的。她很有悟性,会捉摸人物,向实际学习,去体验人物的环境,然后在心灵中不断地对形象进行修正与加工,将实际的、想象的、情感的材料和表演手段在心灵中结合起来,在构思中她是主人,在舞台体现时她是角色。因此,她的表演艺术给人的美是整体性的。
整体的美是心灵的产物,那就跟人的素质和性格内涵是分不开的。对表演来说,人是艺术创造的主体,也是材料,艺术家的人品是相当重要的。在戏曲界常说“艺为有德者居之”,“戏品即人品”,陈瑜的人品,知情者莫不称道。她的老师、同行会从这方面去探寻她成功的原因。仅从她创造的角色,如董蕙、金晓晖、张玉良来说,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女性,而从心灵深处无不迸射出理想道德的光芒,角色的性格和境界,与演员性格内涵,能在心灵上处于沟通与共鸣,便是创造成功的一半。人保戏、戏保人,在这里具有另一种意义,即在心灵中共居,共同孕育出艺术的整体美。演员在这个过程中,自己是心灵净化的第一人,才能真正打动观众。从这三出戏看,陈瑜的表演风格是本色的,因此有自然之美和整体之美。人道陈瑜是“千面观音”,能塑造不同类型的角色,我没能欣赏到,没有感性的印象来启发我的思路。如果是这样的,那在创造中是另外一种原则,属于演技派风格,然而人品仍是重要的。从我的感性印象来说,本色的表演在追求整体美的美学特征上,陈瑜是得天独厚的,很有前途。
整体的美是各种艺术手段的交融与集合,当然,各种艺术手段也必须达到“不一般”的水平。“不一般”的技巧的交融与集合,就会创造出非凡的整体美。在舞台表演艺术中,整体美体现了声、容、姿态等外部形象的集合美感。作为沪剧的手段,唱占了很大的比重,注重于用声音之美听来塑造形象。因此,对传统的沪剧审美观来说,主要是听唱,要唱得有韵味,有情感,唱出规定情境中的性格来;若别具韵味,别具特征性的音调和运腔方法,又有代表剧目的形象创造,观众喜欢且接受了,这就是一种流派。陈瑜的嗓音是天赋的爽朗,具有金属性质的音色,中音区松脆,低音区细柔,高音区声若裂帛,表现力极强。这在《清风歌》、《明月照母心》和《画女情》三剧中都得到了较好的发挥,对基本调、小调、杨八曲都能结合情感有恰好的表演,尤其起腔能“镇”住舞台与观众。发挥得最好时,正是角色情感起伏时,以声情动人。陈瑜的唱腔艺术与音色,用来表现董蕙、金晓晖的形象,颇与角色性格和谐,有较好的效果,但用来表现张玉良,声音与形象就不是那么和谐。人的音色是比较稳定的,但在运腔技巧和韵味上可以加以调谐,令声若其人。张玉良的经历、心理负荷、性格的细微变化与董蕙、金晓晖迥别,既然声音能塑造形象,则在唱腔上必是应该有区别的。陈瑜的唱,基本上属“刚”型,共鸣区较高,可以锻炼得更醇厚一些,共鸣区降低一些,用不同的运腔方法表现不同的情感,就会多一些韵味。陈瑜的唱的功底很扎实,从赋子板和杨八曲可见功夫之深,若在基本调上能形成自己的特征和韵味,则在创造声音形象时就游刃有余。
与唱直接关联的是做。在沪剧中,做从属于唱,以情感为动作的依据,或为唱起由头、作铺垫,或为唱加强情感的力度,或为唱作动作性的收煞。若把做分离出来,其本身就无规范可循,也无程式的训练和束缚,在形式上也没有美学意义。虽然有生活常规的虚拟化动作,但在表现角色的活动时,仍然是生活化的自然动作。当做与唱完美地结合时,沪剧的表演才显示优美的魅力。陈瑜的表演真切、自然,动作以情感为依据,扮相清丽俊美,而且很注意角色的身份与彼时彼情,与唱也结合得很好,动作有分寸,有火候,在舞台上能依情而动,收放自如。尤为可贵的是在情绪高潮时,压抑的情感能释放为“警句性”的动作,具有震撼的力量,强烈地打动观众的心,使观众被角色的真实的性格所感动。比如张玉良在潘太太面前的一跪,跪得坚决,然后却昏厥过去,其内心复杂的情感和意志的冲撞,表现殆尽。这一动作包涵着极大容量的内容和意蕴。又如金晓晖在医院庭院大雨淋漓之中,完全被情感支配着表演,激情充溢,唱作俱佳,催人泪下。但在董蕙发现林辉就是亲哥及林辉来到董家时的二次情绪高潮中,就缺少有力度的表演,因为董蕙的理性意志强了一点,又主要用伴唱和对唱来表现,角色的表现缺少了舞台条件。由于沪剧的表演向话剧学得太多,重体验而表现不够,也影响到陈瑜表演的节奏感,在面风、眼神、手势、台步方面的表现力挖掘不足。在这方面陈瑜是有潜力可挖的,但须对沪剧表演的观念有一番新的认识,在体验与表现之间,与唱的关系,揣摩沪剧情感动作的表现性,形体动作的节奏感,等等,有精心优美的设计,必然会有高于自然的形体各部位的表现力。
对表演艺术而言,舞台形象的整体美不可能独善其身,与对手演员的默契配合大有关系。对手演员也须有相应的较高的表演水平,才能扶住红花,相得益彰,成为陈瑜表演艺术整体美的不可忽视的一部分。董霜、周波的唱做很具水平、董霜爱女的矛盾心理和周波最后的情感冲动,家史的压抑和一束枯苗的撞击,都给董蕙的情感表演作了引发,陈瑜表演时就有情感和心理的基础。玲玲的唱,情感深沉,韵味醇厚,角色之间的真情交流,使陈瑜能化身为金晓晖,完全投入情感之中,无论唱做,都能达到她自我感觉最良好的境地,焕发出形象整体美的光彩。潘赞化的形象在创作上把握得虽不够准确,但演员表演的水平很高,演技纯熟,在片断表演中极见功力。有他的屈服的一跪,震撼了张玉良的心,情急之中无所选择,才有张玉良不甘屈服的一跪。在最后一场中,潘赞化很难表演,沪剧缺少手段,但他能从角色性格深层找出表演依据,真切地表现了情感与理智的复杂矛盾,才能使张玉良说出了难于启齿的“走”字,释放了张玉良的压抑,陈瑜才能完善张玉良的性格。如果没有优秀的对手演员的技巧默契与角色感动,那么,陈瑜表演的整体美就会削弱受损,即使在心灵中已构思好完美的整体,也只是想象中的整体,一旦诉诸形象表现时,就会因失去外部条件的依托,无条件达到美学上的整体美。陈瑜是幸运的,自身的和外部的条件都十分完好。
(原载《上海艺术家》1995年第6期),出自上海文化出版社9月出版的《风中的紫竹调——陈瑜、马莉莉、茅善玉艺术评论集》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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