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盆“雷雨”带来的心灵震撼

    沪剧改编曹禺老先生的精品剧作《雷雨》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从现有的资料看，申曲前辈艺人施春轩早在1938年就以幕表戏的形式演过《雷雨》。这以后沪剧舞台上《雷雨》的改编演出就一直没有停止过。正是在这样不断积累的基础上，才产生了1959年沪剧界明星大会串的那次成功的《雷雨》演出。经历了长时间的演出实践，人们一致公认这次演出《雷雨》的版本最为完整，最能体现原作精神，也最能发挥沪剧艺术的特色。

    当时，1959年版的《雷雨》派出了沪剧界一支响当当的名角队伍，丁派创始人丁是娥老师饰演繁漪；解派创始人解洪元老师饰演周朴园；邵派创始人邵滨孙老师饰演鲁大海；王派创始人王盘声老师饰演周萍；杨派创始人杨飞飞老师饰演四凤；袁派创始人袁滨忠老师饰演周冲；石派创始人石筱英老师饰演鲁妈；赵派创始人赵云鸣老师饰演鲁贵。在成功演出之后，获得了一致好评，丁老师饰演的繁漪甚至还被戏曲界人士赞为“活繁漪”。

    此后，1992年复排《雷雨》，由马莉莉饰演繁漪；张杏声饰演周萍；茅善玉饰演四凤；王明达饰演鲁大海；汪华忠饰演周朴园；诸惠琴饰演鲁妈；孙徐春饰演周冲；沈仁伟饰演鲁贵。这次的版本可谓是59年的翻版，大多数演员都是流派传人，带着这一经典剧目，剧组成员第一次赴香港演出，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演员们在这一次的演出中，又着实在唱腔上下了不少功夫，通过不同的唱腔设计来显现剧中人物的不同性格特征。演员们虽没有特别多的肢体语言，就一个眼神，或一个手势就能细腻地刻画人物，也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沪剧《雷雨》的唱词设计，完全和原作相符，在这一点上，可谓达到了一个高度。这就充分说明了演员们熟读剧本的结果。

    原作中，曹老先生将繁漪和周萍“客厅对话”一节描写得特别生动、具体。在沪剧《雷雨》中，这折段子也同样作了精彩处理。“繁漪和周萍客厅对话”在沪剧中成了“花园会”一折。在这里，繁漪的情绪不断起伏，更暗示着她复仇的情感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直至最后爆发。

    “方才的情景侬亲看见，你父亲是怎样对待我？我深受痛苦非一天，往后去还要早晚受折磨。一天两日还能受，整年累月年难度。无穷的时光无尽的苦，叫我怎样光阴过？”繁漪微微抬头望了一眼周萍，看他有何反应，莉莉老师就用这样一个眼神，让观众对繁漪起了同情之心。当周萍说出“正因为相见苦更多，因此我离家出门户。免得我伲早晚常相见，提起了往事后悔多”时，繁漪就说道：“可是我一点不后悔，我做事体从来未曾后悔过！”莉莉老师一边唱，一边挺了挺腰板，孤傲地抬起头往前走了一步，凸现了繁漪的反叛性格，她一直都是个不甘屈服的人，心比天高。

    再如沪剧中的“求萍”一折，更是将繁漪的人性展现得淋漓尽致。“你若今天离我走，我的性命也难长久。你父亲硬说我有神经病，整天叫人来看守。医生逼我吃苦药，管得我左右难动路难走。我不是疯子也变疯，这样的日子我哪能受？”莉莉老师在这几句唱中，不时地露出乞求的眼神，向周萍倾诉满腹委屈，也有意要使他回心转意。虽然自己出身名门，嫁入豪门，更是享受了荣华富贵，然而死气沉沉的家庭氛围却时常压抑着她的内心，她渴望一份真实的感情，但她毕竟是个弱女子，单靠自己的意志是无法同这个家庭抗争的。繁漪是那个时代的牺牲品，和一个丝毫没有感情基础的人生活在一起，除了内心的寂寞，她更多的是痛苦。她，一个女人，心灵是十分脆弱的，渴望着一份真实的感情，不断地去抚慰她那颗渐以苍老的心灵，使她重燃起生的希望。于是，“求萍”便在这样一种强烈渴求的欲望下产生了。

    然而，周萍的冷漠让她彻底地寒了心，“侬是讨厌我了……”“天啊！这种日脚叫我哪能过啊？”从此，她的心灵便枯竭了，她要用报复的手段来惩罚所有伤害过她的人，至此，繁漪的情感完全迸发出来了，如一头被困的野兽一般疯狂地报复着。也再一次震撼着人心。

    原作中“扯支票”一节也有着很强烈的感情迸发，人物内心世界极其复杂与矛盾，在沪剧“扯支票”一折中也同样有着强烈的心灵震撼。

    周朴园刚踏进客厅，一手拿了支点燃着的吕宋烟，一手背在身后，这个一家之主便旁若无人般地走到客厅正中央，轻轻提起桌边的雨衣，说道：“这是四凤拿来的雨衣吗？”一边顺势吐出一缕青烟。鲁妈此时早已认出了他，但她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靠在沙发一角，手里挎着一只布包裹，轻声说道：“大概是的。”周朴园又吸了一口烟，轻摇了几下头，说道：“我要的是一件旧雨衣。”鲁妈抬头望了他一眼，应到：“嗯。”周朴园仍旧没有回转身来，想都不想地说道：“是新来的老妈子吗？”鲁妈此时眼里噙着泪，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说道：“我是来寻四凤的，四凤是我的女儿。”周朴园仍旧心不在焉地说道：“那侬寻错地方了。”这短短的几句念白，已让观众看到了一个资本家的玩世不恭的作风，以及傲慢又冷漠的态度。也让观众切身感觉到鲁妈是个有故事的人物，她和周朴园之间似有一段理还乱的恩怨，率先对她起了同情之心。

    当鲁妈说出“我就是从前伺候过你的底下人”时，周朴园大吃一惊，随后压低声音，厉声说道：“侍萍，是侬啊！侬来做啥？”鲁妈此时回忆往事，不觉泪如泉涌，激动地说道：“我没来找你，我没来找你！我以为侬早就死了！”周朴园又说道：“是啥人指使侬来的？”鲁妈悲愤地说道：“是命！是不公平的命指使我来的！”随即便轻轻地哭出声来，双肩不停地颤动着。鲁妈立刻擦了擦眼泪，痛诉了自己不幸的遭遇，这大段的中板长腔设计真是恰到好处。

    最后周朴园拿出一张3000元的支票，交到鲁妈的手上，一边命令似地说道：“从今以后你们鲁家的人再也不要到周家来了！”鲁妈伸手慢慢地取过支票，对着支票冷冷地苦笑着，说道：“我这些年来受的苦，不是侬用铜钿能够算得清！”一边说，一边就将支票撕成了两瓣，面无表情地将纸屑洒落在地上，眼泪再次涌出。

    经过了那么些年的痛苦磨难，鲁妈这个当时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妇女遭遇了人生中不可磨灭的情感颠簸，带着怨愤与委屈，同时也带着无奈，为生活而不停地奔波着。同她和周朴园的对话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孱弱的妇女，遭遇到的人生苦痛使她难以言喻，面对仇人，她无比悲愤，但限于名声和地位的缘故，她不能就此发作；我们更看到了一个坚毅的鲁妈，看透了周朴园的虚伪面孔，扯了支票，宁愿生活清苦也不要他的施舍。

    沪剧以它特有的唱腔和演员在舞台上塑造人物时的感觉赢得了观众的好评。演员的唱腔就如同显现了不同人物的性格特征及其丰富的内心世界，演员的动作眼神更是为了塑造人物而服务，更加凸现了中心人物的性格特征。沪剧《雷雨》的成功演出，演员乃是被整部本子所震撼，用心去体味剧中人物的酸甜苦辣，经过反复地揣摩与体验，献给观众的是一台精华的艺术享受，也让观众更加深对这出戏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