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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燮雨,网名主持。曾为上海工大副教授,专利代理人以及证券主管。现从事戏曲剧本电影剧本创作,并致力于推出红楼高学。email: zhuchi.bob@gmail.com

我们的上海滑稽不会死!

热度 4已有 380 次阅读2013-1-19 03:15

王双庆 姚慕双 吴媚媚 王无能 杨华生 周柏春 筱声咪

(排序不分先后)

王汝刚

原标题:滑稽不死:20岁、30岁、60岁与那些先行者

 

 

  【前世今生】

  王无能,上海滑稽戏公认的鼻祖。1933年出丧时,走在魂轿四周的把轿者,为滑稽名家刘春山、江笑笑、鲍乐乐、盛呆呆等。

  20世纪初的上海南市老城厢,戏园丑角艺人王无能以扮演一位极力逗笑贪官的老百姓而闻名:他一会儿模仿卖梨膏糖的,一会儿模仿耍猴戏的,南腔北调什么方言都通晓,又说又唱,在当时是创举。

  其后,在上海各家堂会及公共场所演出的单人表演,变为二人搭档演出,逐渐发展为曲艺品种“独脚戏”。

  1929年,包括王无能在内的五班独脚戏搭档,首次“大会串”,轰动一时。习俗延续至1941年规模最大的“大会串”,演出了针砭时弊“米蛀虫”的剧目《一碗饭》,为独脚戏蜕变为滑稽戏起了催生作用。相隔不过一年左右,上海就出现了专演滑稽戏的滑稽剧团,正式挑起大世界等游乐场的大梁。这种“演大戏”的戏剧样式,被正式定名为“滑稽戏”,相较独脚戏有了故事结构,素材多取自城市现实生活。

  直至上世纪80年代,均可谓滑稽戏的黄金时代。记 者:2012年上海滑稽界多位艺术家接连逝世,网友评论滑稽戏“黄金时代”已逝,是吗?

  王汝刚:是,我承认。

  记 者:那滑稽戏会死吗?王汝刚:奇怪了,这个剧种就是不会死。以上是记者最近与上海人民滑稽剧团团长王汝刚的对话。

 

【引子】

  “每个人都会老,但老的速度、老的程度不一样。我们要先承认老,再分析是遗传因子出了问题,还是只是生了病。”

  ——王汝刚

  60岁

  少年时,他有一个小喜好:独自躲到僻静处,回味、模仿,偷着乐。

  这时,常常是他刚听完上海人民广播电台的《说说唱唱》,尤其是滑稽戏泰斗姚慕双、周柏春的节目后。

  再后来,他买到一本《独脚戏选》,其中恰有姚周二人的《宁波音乐家》。开心得呀!舍不得一口气读完,就藏在枕头底下,偷偷看一段,暗暗笑一段。持续好几天后,父母还以为他中邪了,怎么老是自说自话,还笑个不停?就这样,书被发现了。由于学校即将考试,再看闲书笑得痴头怪脑,成绩怎么办?于是,书被母亲暂时锁进了专放贵重物品的梳妆台抽屉。不过,父母答应,考试结束立刻还书。

  可惜,就在那一年,它被闯进家里抄“四旧”的一批人给当成“战利品”带走了……

  那一年,他14岁。

  如今,他60周岁。他的姓名,无论你是否在这座城市出生成长,无论你是否看过听过滑稽戏,或都耳熟能详。

  他就是王汝刚,中国曲艺家协会副主席,上海曲艺家协会主席,上海滑稽戏承上启下的人物——

  是黄金时代的亲历者,也是非黄金时代的守望人。

  1987年,广播剧《王小毛》让王汝刚的声音街知巷闻。1988年,他的演出场次多达540场,平均每天演一场半;他所在的上海人民滑稽剧团,那时也是巅峰期,一天演四场,堪比放电影。

  而今,他依然很有名,但或许更有名在电视情景剧中;他出任“掌门人”的上海人民滑稽剧团,每年演出100多场,平均三天一场。而这个数字,相比沪上另两家滑稽剧团,已属“巅峰”。

  但仅凭此断定“黄金时代已逝”,会不会是杞人忧天?

  有位戏曲评论家,在近几年滑稽戏“申遗”时,在媒体撰文称 “仅上海就有 ‘上滑’、‘人滑’、‘青艺’三家知名滑稽剧团,拥有一大批著名的老中青艺术家……滑稽电视系列剧更是拥有大批固定的观众……没听说过生龙活虎、充满活力的强者需要人家施以保护的”。

  这话不无根据。上世纪90年代起,“老娘舅”、“红茶坊”等情景喜剧开始在电视上播出,众多滑稽戏演员加盟,赚足人气。

  不过,在滑稽戏电视新闻专题《艰难的笑声》中,王汝刚告诉我们:电视情景喜剧对滑稽戏是把双刃剑,它让演员赢得知名度,却让观众远离了剧场,“情景喜剧并不等于滑稽戏。真正的滑稽戏观众会懂得,这两种门类是完全不同的”。

  ——“剧团从上世纪90年代50多位编制内员工,到现在20多位,一位编剧都没有!”

  ——“我今年60岁了还没退,你说这个破乱摊子,不整出好的机制,谁愿意来接?”

  ——“我从不反对演员在外面接活,但令我感动的是,为了剧团在黄浦剧场‘笑天地’的演出,演员会不惜推掉外面高额演出费。现在‘笑天地’的演出收入与成本打平了。有人质疑我 ‘庙穷富和尚’,我说和尚连饭都吃不起,哪里还有庙存在?”

  王汝刚说,这个剧种不灭,我们就会一直苦苦挣扎。因为,热爱。

  采访中,王汝刚强调一句话:“笑星不言丑。”这句话多少有些令人心酸,因为他面对面地与我们“言”了近一小时的“丑”,“家丑”。

  而我们的采访,就在剧团冷冷清清的办公室里。

  是的,冷冷清清。

【黄金时代】

  “今年上海戏剧节,滑稽戏有五台戏参加会演,其中有一台《三万元》是业余剧团演出的,统统得了奖。这是前所未有的,在观众中也形成了“看滑稽”的热潮,观众越来越多,连外地的许多话剧和戏曲团体都在搬演滑稽戏。真是盛况空前,这情况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但不能‘头晕’……我以为当前滑稽戏还存在不少问题,不能不正视。”

  ——杨华生的理论研讨文章 《居安思危,更上一层楼》,刊于《上海戏剧》1982年第5期

  先行者

  有人说,弄堂里长出来的滑稽戏,是最草根、最市井的艺术。那些边吃晚饭边听广播,被逗得哈哈大笑的生活,早已成为发黄的记忆。

  去年2月,女滑稽家吴媚媚逝世。

  吴媚媚原名张媚娟,江苏南京人,幼年家中贫穷。为谋活路,9岁时她被父母送到演文明戏的“笑社”,被艺人吴一笑收为徒弟,带到上海。在经历了六七年倒马桶、做杂事、吃剩饭后,吴媚媚终于在《啼笑因缘》中扮演沈凤喜、何丽娜两个人物,名声鹊起。她的一生经历了文明戏演变到滑稽戏的过程。戏剧大师黄佐临曾赞她“是一个在舞台上自我得意、自在生活、自由发挥、难得的滑稽女天才”。上世纪80年代初,上海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系列小品《滑稽王小毛》,吴媚媚饰演“王妈妈”,再一次红遍上海滩。

  去年5月,上海滑稽界最后一位被尊称为“大师”的艺术家杨华生辞世。

  杨华生原名杨宝康,父亲原是浙江绍兴乡下的农民,后到上海四处打工。家里没钱买吃的,更没钱供他上学,直到10岁才勉强进了私塾。表舅常带他进大世界看戏,渐成地道小戏迷,12岁与同一条弄堂的“缪先生”缪庆搭档演出,13岁在白话新剧社“华光剧社”当练习生时,幕后偷学文明戏,为江笑笑、鲍乐乐的滑稽演出深深折服。不久抓住机会,跪下求拜鲍乐乐为师。

  1936年,杨华生遇见从杭州来上海大世界演出的张樵侬,与他拼成搭档,定下了不抽烟、不喝酒、不抽鸦片、不以贬低丑化自己招徕笑声的规定。抗战八年,二人辗转在内地五省表演。1947年,杨华生重归故里,之后与张樵侬、笑嘻嘻、沈一乐在广播电台“四友读唱”,在当时的上海无人不晓,渐得“四大天王”的美誉。

  1958年,杨华生、笑嘻嘻、张樵侬、沈一乐四人再度联手,创作排演了滑稽名作《七十二家房客》,连演百场,场场爆满。而杨华生所塑造的伪警察“三六九”,几乎成了他的代名词。

  去年12月,前一晚还在策划滑稽戏演出的筱声咪逝世。

  1949年后,很多滑稽剧团开办了学馆,如虹口区专业剧团学馆滑稽班等,以新型学校教育的方式培养了新一代的独脚戏和滑稽戏演员。1950年从艺的筱声咪,就属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崛起的滑稽演员。很多观众认为,筱声咪与孙明两人的组合,是继姚周之后最受老百姓喜爱的搭档。

  去年5月杨华生逝世时,作为门下大弟子,筱声咪曾感叹:“姚周与四大天王提升了滑稽戏与独脚戏的艺术品位,净化了滑稽戏的艺术效果。解放前,滑稽戏是低级的演出,一般高层次的知识分子和专家都看不起滑稽。杨华生就指出,不能满足于小丑小滑稽,更要出一些大师级的人物,拥有大台的气质,才能撑起这门艺术的灵魂。”

  筱声咪逝世数天后,王双庆也永远离开了喜爱他的观众。

  17岁的王双庆,壮起胆子去了电台,不仅见到姚周,更被姚周收为弟子,成为“双字辈”的一员。

  机灵好学的王双庆,各用一个字概括了两位师父的艺术特点,姚慕双是“阳”,周柏春是“阴”,而给自己一个“冷”字,以示他在艺术上受到周柏春的影响更大。得了“冷面滑稽”美誉的王双庆,亦被称作“双字辈”中的“大怪”,只因他“能上能下”,十分百搭。

  王双庆对滑稽演员有句言简意赅的要求:“油腔滑调就不能唱滑稽。”他在著作《私房积噱》一书中特地写了周恩来总理1957年看滑稽戏《三毛学生意》的故事。演出结束后周总理走上舞台,与演员握手“祝贺你们演了一个好戏”,并对滑稽剧种提出了箴言,希望“滑稽戏要防止低级、庸俗、丑化、流气”。

  同一年去世却几乎从未见诸报端的,还有“双字辈”中的徐双飞。

  1930年出生,13岁即拜师,并登台演出。后参加滑稽戏电影《三毛学生意》拍摄,获得黄佐临与黄祖模好评。他有一人操作五样打击乐器的绝招,跳起老式交谊舞更是风趣绝妙。与周庆阳合作表演《幕后戏》参加了中国首届中国艺术节,并获得上海首届文学艺术奖。

  滑稽艺术最好的时候,就这样飘远了。

  再回到王汝刚的那个问题:究竟是遗传因子出了问题,还是只是生了病?

  答案或许就隐匿于十来年前姚慕双在世时的几句话——王汝刚与曲艺家协会几位领导去看望姚慕双时,姚说:“现在我不要看滑稽戏了,一点不噱,看来我要成滑稽的叛徒了。”其他老演员也反映滑稽戏低俗化,称“以前我们丢掉的噱头,你们又捡回来了”。深受触动的王汝刚,在曲协主席团会议上谈起此事,引起共鸣,从此各滑稽剧团致力于剧目开发、演员培养、舞台语言净化等。后姚在一次茶话会上即席发言,说:“最近看了几档节目,尽管还不太成熟,但比以前噱了,有看头。特别是看见一批新面孔,使我感到我们的事业有希望了。我不做叛徒,我要和青年人一起把海派艺术发扬光大。”

《爱情样板房》剧照。

  【黄金时代之后】

  王双庆先生的这本书中,有一节题为“老娘舅寻死人”,说饰演老娘舅的演员李九松为师父范哈哈办丧事,将遗体弄错的一段轶事。说来是荒唐,可荒唐里却有一种豁达,也是属人生观的。

  这样的人生观,你都可以说是“骨头轻”,然而,就是这“骨头轻”,所应付过来的人间浮沉,却是相当沉重的……就在这短识短见里,亦有着真知真觉……在任何变故中,保证着我们不会消沉于虚无。

  ——作家王安忆在为王双庆《私房积噱》一书作序中写道

  20岁

  马艺杰是“90后”。还被抱在母亲怀里时,她就是“追星族”。追谁?王汝刚。

  酷爱滑稽戏的母亲曾抱着3岁的她去剧院看戏,一散场,她就让母亲抱着去追演员们坐的大车,追到了,高喊:“王老师,王老师,我要唱段戏给你听。”

  采访她,是个相当愉快的过程。这位2011年进入上海滑稽剧团的演员,从小就是亲友圈的开心果。

  即便是与她聊滑稽戏如何传承创新这种“大”话题,她依然是以一种笑嘻嘻的态度,给出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传承和创新,绝对不矛盾!我非常喜欢传统,也非常喜欢创新!童老师的技艺我在学,年轻人的噱头我也会说!”

  她口中的“童老师”即童双春,姚慕双、周柏春的学生,“双字辈”滑稽名家。在马艺杰曾就读的上海戏剧学院附属戏曲学校,童双春为授课教师之一。

  马艺杰说,她高一起就与童老师相熟,现在每一两个月就去童老师家里坐坐聊聊,听他讲故事,向他学习传统曲调。

  王汝刚至今难忘:有次参加电视台节目,演唱了名剧《苏州两公差》中“南方歌剧”的调子。不料下了台,乐队乐师竟然上前问他,“你唱的是什么?老好听的”。他感慨万千:“别说创新,我们都快来不及传承了。我手里有一本老艺术家手抄的唱腔集,记录了五六十种滑稽戏的传统唱腔。然而其中的一半已在舞台消失,编戏的不知道,演员更不会唱。”

  目前在上海曲艺界,评弹老艺术家与青年志愿者的结对已正式开展,滑稽界也即将开展。

  1984年出生的高孝峰,就是评弹青年志愿者的一员。在开心网上,他的自我介绍是“青年滑稽演员”,“师从著名滑稽名家刘福生、著名评弹表演艺术家‘富贵嫂’刘敏”。而实际上,他的正职,是宝山开发区的税务工作者,只是酷爱滑稽戏与评弹,业余演出。

  平时除了拜会老师,每逢双休日,高孝峰还时常到77岁的评弹表演艺术家赵开生家中看望,并为老人整理其说唱名段《珍珠塔》的稿子。87岁的小刘春山(滑稽泰斗刘春山之子、刘敏之兄)选了几位不同年龄段的青年演员,教唱其代表作《一百零八将》,高孝峰也被选中。

  艺术家面授、电话传授,一句句倾囊相授;志愿者则悉心学习,并帮着整理唱词。

  高孝峰说,传承是创新的基础。

  30岁

  虞杰,30周岁,上海滑稽剧团的导演。两年前的1月,他首次独立执导的原创滑稽戏《爱情样板房》在艺海剧院小剧场亮相。

  争议众多。首当其冲,是唱段。滑稽戏的传统唱腔,这部戏没有,而有的尽是《忐忑》、《爱情买卖》等流行歌曲,以及动画片《圣斗士星矢》主题曲……并且,编剧此前从未写过滑稽戏,甚至并非上海人。

  导演虞杰给这位昔日同窗的任务,只是,写部喜剧。

  那为何不用剧团自己的编剧?

  事实上,现在的滑稽剧团极少有在职的专业滑稽戏编导人员——这是现实,也是常态。无论导演虞杰,还是1989年出生的编剧夏天珩,均话剧出身。2011年,夏天珩与另一位同班同学加入剧团,是剧团现仅有的两位编剧。原有编剧,或退休,或已逝。

  因此,就算不打“创新”的口号,这部“上滑”首次尝试放手给年轻人大胆做的戏,也不可避免地创新了。

  有报道称,剧中扮演“丈母娘”的王蓓说:“我也赶了回时髦,很多以前听不懂的时尚网络语言现在也能听懂了。”而老一辈滑稽表演艺术家王双庆等也评价:“让我们看到了滑稽戏的未来和希望。”

  一年多后,上海人民滑稽剧团打造的原创滑稽戏《我的床我做主》上演。同样,借鉴话剧手法,融入网络语言,穿插流行歌曲。

  那么,创新之后的滑稽戏,会不会担心失去传统观众,却还是培养不了年轻观众?

  “两类观众都满意的作品,坦白说,做不到。”虞杰直言,有得必有失。据他介绍,《爱情样板房》共演出4轮,后两轮的年轻观众明显增多,不少网友留言关注。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上海几所大学演出时,竟然“爆棚”。

  “我也赞成创新。”高孝峰说,王双庆也唱过当时的流行歌曲《北国之春》,还根据场合改歌词,“而现在,像一位名家说过的:上海滑稽不滑稽,你说滑稽不滑稽……”

  记者采访的成名或非成名“滑稽人”都认同,无论所谓“话剧化”能否是滑稽戏正确的发展之路,但要在当代文化大环境中求生存、求发展,就必须以现代受众的心理、观念作为参照系。

  沪语危机,是瓶颈;观众断层,是瓶颈;创作人才的缺失,也是瓶颈。

  2013年的第一天,首部总票房突破十亿的国产片——电影《人再囧途之泰囧》,在采访中被受访年轻人一再提及,均认为影片对滑稽戏有借鉴意义。实际上,首次执导并主演影片的徐峥,小时候看的正是上海滑稽戏。接受媒体采访时,徐峥忆起他第一次演喜剧,是在小学,和一帮同学去部队,“解放军太热情了,笑得很高兴,结果我们台上就有一个小朋友笑场了,是个小胖子,一下没绷住”。

  徐峥说,舞台拥有的巨大能量——演员感染观众、观众及时反馈出来的欢乐又冲上舞台感染了演员——只要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忘记。

  “快乐不分国界,不分男女老少。我相信,每个人心底都追求快乐。”马艺杰说。

  王安忆则说,滑稽戏代表了城市的面目和性格,“它是上海这城市的一种生态……它其实一直存在,一旦有时机便露山水”。

  上海和滑稽戏,一座城市和一个剧种。

解放日报

[作者]:李峥/林环